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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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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赤司君?”冬花抿住嘴唇,試著往後抽了抽腿。

赤司眼皮一跳,卻沒有立刻放開她的小腿,而是規規整整地將其放到輪椅踏板上:“抱歉,我失禮了。”

護工看得也有些楞,不過他不過搖晃了一次腦袋就將之歸於了“情侶之間獨特的相處方式”,於是相當心大地笑了笑:“請問要去哪個科室?”

“要去放射科,”赤司站起身子,動作輕柔禮貌但又不容拒絕地從護工手中接過了輪椅把手,“接下來就不占用您的工作時間了,我們自己去就好。”

護工也不推辭,相當自來熟地湊近了赤司的臉,臨走還要小聲揶揄一句:“感情真好呢。”

赤司一楞,坐在輪椅上的少女仰起頭:“他說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”赤司立刻回神,從這個角度看過去,她臉頰的幼圓弧度更加明顯,眼睛的上挑也柔緩了很多,“先去放射科拍個X光吧?”

“嗯,好,”冬花捂著嘴,動作很小地打了個哈欠,安眠藥效還沒徹底褪去,此時她眼皮酸澀,手指甚至已經有了水腫兆頭。她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套,剛要重新閉目養神,衣料上的草木香氣就緩緩浮至鼻端,冬花怔楞地低頭拎起那件明顯比自己尺寸大一號的外套。

“怎麽,有味道嗎?”身後的少年突然出聲。

等於是變相承認這外套是他的……冬花先是窘迫地抿了抿嘴唇,而後才想起這外套主人的人選似乎也沒有其他選項。

“剛剛穿著跑完測試,所以可能有些汗味,醫院的冷氣開得太大才給你披上的,”赤司頓了頓腳,而後從後面伸手,作勢要拿走那件外套,“一時失禮,西園寺見諒。”

從餘光瞥見他修長纖薄的手掌,冬花心頭一驚,條件反射一般把那外套按在自己腿上,她噎了噎喉嚨:“……沒有味道。”

赤司撈了個空,當即一挑眉尾,從他的角度,剛好可以看到少女緩緩紅起來的耳垂,觀賞了片刻,就在那股水紅將要飄至少女的脖頸時,他重新推起輪椅,語氣十分平淡:“沒有味道就好。”

冬花把手窩在外套底下,紅著臉垂下了頭。

大約是因為還在工作日,X光出片的速度很快,就正如校醫所說的,西園寺冬花的腳腕也只是最輕度的扭傷,只要靜養一周左右就好。

冬花撐著他的手臂,慢慢跳到輪椅旁,扶著扶手坐下:“這下安心了呢,沒有什麽隱患。”

赤司在她身後推動輪椅:“是。”

“這次多謝赤司君了,浪費了你的時間,真的很不好意思,”冬花盡量把頭轉過來,對他低下頭行禮,“啊,對了,拍X光片的錢,等我回去之後還給你吧。”

“不用,沒有花很多。”

冬花沈默了一下:“赤司君,報單的時候我在場。”

空氣突然安靜一瞬。

“能夠送我來醫院就已經非常感謝赤司君了,拍片錢和掛號費請務必讓我還。”冬花撐著扶手,認真地扭頭看他,盡力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真摯。

已經知道她的脾性,赤司也不再推脫,只對她點點頭:“好。”

冬花點點頭,眼睛晶亮地轉了回去。

赤司一邊走,一邊低頭看著並腿坐在輪椅上的少女,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——果然,還是睡著的時候更可愛些。

臨出醫院門診大樓時,赤司將輪椅歸還給了護工,繼而快步走向被他暫時安置在長凳上的少女。

冬花本來楞楞地低頭,看著右腳踝上纏的紗布出神,聽到赤司的腳步聲之後就歪側著頭看過去,甚至在對方走到身前時,主動舉高雙臂抱住了他的肩膀。

赤司極其熟練地將她打抱橫起,重量縱然有些發沈,但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。

“直接回學校嗎?”

外面突然起了風,冬花背過臉去,把整張小臉都藏進少年寬闊的肩膀,因而聲音有些悶悶地:“赤司君安排就好。”

醫院附近總比學校好打計程車,赤司把她在後座安置好了,才拎著拍出來的X光片坐進去:“說起來——後天的生日宴上,就要小心一點了吧?”

冬花搖了搖頭,輕聲說:“還是要穿高跟鞋,也一定要跳舞的。”

赤司擰住眉頭,一言不發,憑她萬事不爭搶的隨和態度,讓她去跟父母抗議簡直就是天方夜譚,劉海有些長了,他伸手撥弄了一下,讓赤金異瞳毫無遮攔地顯露出來:“這樣嗎?我知道了。”

冬花此時還為了他的話而暗自皺眉不解,而到了生日宴當日,她才恍然驚悟了。

門板被人敲響,冬花了然地拿起梳妝臺上過肘長度的黑蕾絲鏤空手套,一面穿戴,一面提高了聲音來回答女仆:“就來了。”

門板又是被叩了一聲,冬花知道這是一種表示知曉的回覆,而後模模糊糊聽不真切的腳步聲就漸漸遠去了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氣,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脖頸上的多層珍珠頸鏈,而後彎下|身子穿上了黑色絨面的高跟鞋。

突然從平底鞋換到細高跟,腳腕控訴起來,她走了兩步,就感覺到那裏恍若骨節摩擦的尖銳疼痛,冬花用力閉了閉眼,今天的妝面很精細,有腮紅和口紅的遮掩,她倒不必擔心因為忍耐疼痛而煞白的臉色會讓眾人掃興。

她扶著樓梯扶手,試著轉動了幾下腳腕,輕微的疼痛反而讓她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,深吸了一口氣,她如同往常一樣,邁著和宜的步子,身姿窈窕地向樓下主廳——宴會舉辦的場所——走去。

主廳已經被裝飾齊全,看起來幾乎像是某家公館,燈光明亮耀目,地上鋪嚴了深紅色的地毯,窗邊掛上英式的幔子,旁邊的偌大花瓶中插|著同樣繁茂到不真實的花束,長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巧甜品,最中央還豎著一只香檳塔。

而最惹眼的莫過於主廳中央的蛋糕,足有九層高,做工精細,最上面一層還擺了一只翻糖做的小鋼琴。

冬花明白,這是會成為她表演鋼琴的借口。

所有的賓客都已經到了,正在主廳中各自攀談,管弦樂隊也已經奏起舒緩的音樂。

沒有父親的準令,她不能隨意下到一樓,只能在二樓樓梯的拐角處等候。

父親正在與跡部先生交談,恐怕一時半會還註意不到她,冬花拉平手套上的褶皺,有些百無聊賴地低頭看向主廳。

幾乎是瞬間,第一個緊緊抓住她視線的居然是赤司征十郎,少年的挺拔身姿被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,他太適合正裝了,而正裝中最適合的恐怕就是白西裝。此時他正跟在自己父親身後,低眉斂目地聽著父親與合作夥伴之間的交談。

路過的侍者對她鞠躬:“小姐。”

冬花點頭回禮,目光流轉卻又一頓,她擡手停住侍者的動作:“這玫瑰……方便給我一支嗎?”

西園寺家的傭人都已經非常習慣於這位小姐過於客氣的說話方式,於是相當見怪不怪地俯下|身子,將盛裝著大堆掛著露水的玫瑰的托盤送到她眼前。

冬花被黑蕾絲包裹的手指巡點一番,最後還是挑中了一支不那麽大的:“好了,謝謝你。”

侍者又彎了個身,離開了。

冬花手中攥著玫瑰已經被處理幹凈的莖,將視線轉移回主廳……卻措不及防地對上那對璀璨到像是寶石的赤金異瞳。

冬花一楞,第一反應居然是疑心他看錯了地方。

然而赤司沒有看錯方向,他站在明亮的燈光之下,紅發像是薔薇顏色,對少女勾起了唇角,赤司端起一杯無酒精的香檳,隔著那樣遠,對冬花虛虛請了請手。

那位赤司家的現任當家人結束了和合作夥伴之間的交談,註意到身後兒子的動作,半側過臉來,似乎是詢問了一句。

赤司征十郎放下酒杯,向二樓樓梯的拐角處請了請手,同樣張口說了句什麽。

冬花眨了眨眼,就這樣措不及防地對上了赤司征臣看過來的視線。

有一瞬間的慌亂,但對於這些威嚴的長輩,冬花幾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反射弧系統,捂胸口,點頭,鞠躬一氣呵成,在她意識到之前,赤司征臣已經同樣對她點了點頭,轉回身子了。

“征十郎,給西園寺小姐的禮物,已經準備好了嗎?”剛剛接受了少女鞠躬的中年男子側了側身。

赤司低下了頭:“一切都準備好了。”

“那就好,我相信你。”

話音未落,管弦樂隊的演奏突然高了一個音符,場中安靜下來,西園寺目前的當家人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,滿面微笑地拿起了話筒:“感謝諸位百忙之中還來參加愛女的生日宴,我不勝感激。”

冬花對於他向來內外不一的習性已經習慣,聽了這句話也只是閃動了一下眼睫:恐怕這句“愛女”,也是他心中對她而言最大的恩賜了吧。

“……那麽就讓她下來吧,”男人適時地看向二樓,見到她躲在拐角處,笑容頓時一僵,“女孩害羞,大家見諒。”

冬花情急之下連手裏的玫瑰都沒來得及放下,但在眾人目光已經掃過來的情況下,她也沒打算成為名媛夫人下午茶的談資,於是當即撫了撫裙擺,不緊不慢地扶著樓梯,慢慢走下來。

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細吊帶的中裙,蕾絲和黑珍珠圍了胸口一圈,頭上也戴了一只黑珍珠的發飾,流蘇晃悠悠地垂下來,在鉑金長發上尤為明顯。

掌聲齊齊地響起來了,冬花用戴著手套的手撫住胸口,對眾人淺淺鞠了一躬。

不管自己家的滿地雞毛多被人念叨,但真正打開門後還是要偽裝成一副闔家團睦的樣子,而賓客們也要同樣假裝不知,好來完成一場夢幻完美的戲。

冬花在父親身後半步站定,接過話筒來,已經打好腹稿的致迎詞還沒來得及吐露一個字,她便看到人群中的紅發少年,他並非和眾人一樣擡著頭,而是眼皮低垂,似乎在看著什麽。

冬花眨了眨眼,口中流利地背誦起來,同時也不著痕跡地學了一下赤司的動作。

然而眼皮一落下去,冬花的背誦登時一頓,而後才面不改色地流利繼續。

雖然面上已經冷靜,但她心中的確是已經掀起了巨浪。

赤司君,在看我的腳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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